2010年6月12日 星期六

看熱鬧

經歷過發消費券、縣長選舉的學習磨練,到了這次的村里長與代表選舉,我被調陞為只要出一雙眼(連出嘴都不用喔)的工作,不必付出勞力但是要承擔壓力,雖然我至今仍無法理解這工作到底困難在哪,讓許多人都不願意做,選務工作人員之難尋可由溫泉鄉公所的人說「缺人缺到連女生都可以當投開票所的主任xxx」來證明。這句帶點輕蔑語氣的話正是像它字面上表示的那樣,身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如我,不想多廢唇舌去爭辯,因為的確眼見著有不少女生以自己的性別作為推諉工作的藉口,大家都知道,推工作是不必考慮性別、年紀、學歷、能力或廉恥的。

因為長假將近,我幾乎抱著一個渡假的心情來觀賞,當然還是得小心謹慎、當然略少了點新鮮感、負責的層面更廣了一點,然後領悟到,選舉是錢堆出來的熱鬧。

行前教育訓練,簽個名坐幾個小時,台下聊天聊得比主講人還有趣,領X元。然後點選票,沾上點鈔蠟一張張仔細推開來數,不要多也不能少喔,一聲令下即刻開始進行刷刷刷的數鈔票大賽,這每一張紙的印製費用就可以固定製造一些就業機會吧。然後清點用品,都是些文具類消耗品,全新得亮晶晶只用這一次。最後佈置會場,你不能期待某些人的工作效率為了這場熱鬧的選舉盛事而突飛猛進洗心革面立刻變得神速,和平常一樣,半小時可以做完的事要花將近兩小時,工作手冊寫ABCDE,被人執行起來卻有些可以妥協或省略或因地制宜,變成A’D’+C,就像我每天經手的事情一樣,許多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加總起來,也不會生出什麼意義。

「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藝術」。

這場小規模的地方選舉並沒有牽動我太多情緒,畢竟我每天下班後就離開溫泉鄉、這不是我居住的環境,選後的生態也不會影響我的工作環境太多,頂多是,知道有位熱心的養豬戶要競選連任村長而默默替他打氣。已經很久沒有在情感上認同任何一個候選人了,我的第一張選票投的那個人現在被關在牢裡,所謂「向上提昇的力量」啊,當時我是真的被打動了,好強的競選團隊,不論他要怎麼解釋或將如何被懲治,他辜負了我這一票。

假設每張選票都如同算鈔票一樣嚴謹仔細地被對待,每張票等值地同樣珍貴,每張選票上的印記代表著一個人的選擇,在投票現場就是實現民主真諦的所在(廢話),你可以看到遠行的遊子特地返鄉投票;可以看到接近人瑞等級的老人們,在輪椅或親人的攙扶下,以很慢很慢很慢慢到讓你擔心是不是要隨時準備氧氣在側的步伐,投下她的一票,也許是為了支持某位平時熱心幫忙的鄰居,或是哪個遠房親戚,或是履行對哪個老友的承諾(答應我要選給x號喔,一定喔!),或者為了xxxx元。

一人一票,每票等值。這似乎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而是個投資報酬率或數學公式,多大規模的選區值不值得花多少錢、成本vs勝算是多少。

因為實在太無聊了,空檔時在投票所周圍晃來晃去,選舉公報之中的某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大家都知道,沒有人會去看所謂的政見,有的候選人政見只寫兩三句「促進地方繁榮、提昇大眾權益」這類可作任何解釋的空話,我卻在某個候選人名字下面看到:「確保世世代代子孫都可以永續享用溫泉」!!

溫泉鄉的溫泉水位下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誰可以想像沒有溫泉的溫泉鄉會像什麼呢?這兩年來我常聽到巷議街談、像抱怨最近菜價太貴一樣的閒聊,但卻沒有看到有哪個有決策權有影響力的人,把這件事情當作一件緊要的事看待。可想而知,只因為這一句話,這位候選人立刻引起了一個沒有投票權的人的認同。

開票的過程像賽馬一樣緊張刺激,而結果沒有任何意外,清一色幾乎是舊面孔,提出令我感興趣的政見的候選人得到第五高票,取前四名。

散場之後,聽到昔日同事柳丁的父親當選村長的消息,我興奮地提議帶一串鞭炮去他家放,純粹是為了好玩,像大學時提議去參加三次鹽水蜂炮的好玩。坐在柳丁家門口的流水席,握過新任村長的手,旁邊有人酒醉鬧事,有些人的喜悅寫在臉上,我想到山腳下那村也由那位養豬戶順利連任了,我想到早上在投票所遇到眷村老人,他們必定不曾見過我、也聽不懂我為他們說的台語,可是在眼神交會時會對我點頭微笑,讓你一度以為你認識她,想了半天才發現只是因為她的臉孔長得像某個資深演員而已。當然還有那些真的認識的,養雞養鴨養豬戶,打羽球認識的光頭教練,一聲簡單的招呼「嘿,你也在這裡!」,或把投票所當自己家一樣聊開來了,我的小孩最近如何如何,你怎麼好像又曬黑了……。

認識的人越來越多、路也越來越熟,盡管我如此不苟同溫泉鄉公所的某些風氣,但等我終於能離開的那天,一定會常常想起在這個業務裡認識的人,即便是,眼神交會時的點頭微笑。

2010年6月5日 星期六

祝福黑嘛嘛&黑魯魯


睡到被餓醒,隨興地看看書寫寫字或又倒頭繼續睡,三點吃午餐,隨便亂吃水果加餅乾當晚餐,在這樣自在的假期中,坐在空曠客廳裡,每樣東西都放在它該有的位置上,乾乾淨淨,安安靜靜,實在很難想像度了過那樣混亂非常的日子,整整養了一個月,兩隻小狗終於都送出去了!

最早被預約的是黑嘛嘛,先送出去的反而是黑魯魯,這個女生體型大、

食量大、力氣大、半夜哭餓的叫聲也相當蠻橫,蓬蓬的毛讓她看起來比較胖,不管會不會使用眼睛都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即使被湯米咬過一次,她還是會一聽到湯米吃飼料的聲音就傻傻衝向人家的飼料碗,一身憨膽。

黑魯魯遲至第20天才完全開眼,一度讓我擔心牠是遲緩兒,長牙也比黑嘛嘛慢了快一週,某個睡眼矇矓的早晨,泡好奶粉要儘快完成早上的餵食,手指感覺到一點點刺麻,我整個人都醒來了!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扳開牠的嘴巴檢查一下,對!沒錯!黑魯魯長牙了!上下排都長了一點點,尖尖的小小的門牙,我把這個好消息在趕著上班的早晨用簡訊傳出去,想


找誰跟我分享一下此刻的喜悅,興奮得就像是看到輕輕動了一根手指頭的植物人的母親。

是的,那的確是母親的心情,我看著牠們從兩團只會蠕動哭叫的黑球,一眠大一寸,餵的太快怕牠們嗆到、餵得太慢又太花時間,餵的太少牠們會餓、餵的太多怕肚皮脹破。有一次黑魯魯火速吃完平常1.5倍份量的食物,整個肚子大到血管分明,牠直接以這麼大的肚子當作靠枕,就地睡著,要不是勻稱起伏的呼吸,我會以為她當場噎死了。

相較之下,黑嘛嘛是隻比較敏感的小狗,毛比較短而貼,因此有個圓圓亮亮的頭頂,怯生生的像個小和尚,開眼長牙走路跑步都比較早,你知道牠對食物也有慾望卻不敢去爭取,湯米稍微喝斥牠們一聲就乖乖地窩著黑魯魯,牠連走路都要靠著桌布櫃子邊邊,像在使用盲人專用磚,能躲就躲能藏就藏,戒慎恐懼地探索這個大世界。

基隆的廖先生一通電話打來是在第三週的週末,這是經過篩選後適合的認養者,但沒想到這麼快,廖先生說我只有週六有空,不如就現在出發一個多小時後包子店見。

掛上電話,我把握時間趕快餵牠們吃午餐,找一個紙箱裝黑魯魯,然後幫牠分裝一些奶粉、幼犬飼料、牠熟悉的破布碎紙,準備遠行的行囊。我匆匆打理著這些,眼淚像汗水一樣地滴下來,最後坐在地板上大哭,無法遏止地大哭,(同時還注意一下時間不要遲到了),湯米坐在一旁看著我,黑魯魯跟黑嘛嘛一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很難分辨此刻的心情,當然非常開心,為黑魯魯找到好人家而且願意這麼快就接手,當然有一點點不捨,別人會像我一樣好好對待黑魯魯嗎?當然還有一點點解脫的快感,終於。

面交的地點在龍潭知名的十元包子店,廖先生的同鄉好友正好住在這附近,因此他對這裡很熟,他侃侃地向我介紹他自己、他的故鄉、和這裡的淵源,絲毫沒有只通過幾封email的生疏防備,是一個熱忱樸實的勞動份子。廖太太長得像嚴藝文(嚴藝文是誰?充滿喜感的優質女演員,最近電視廣告中常可見到她的表演),她說她們全家都很愛狗,上一隻狗也是從還沒斷奶就開始養,晚上小狗哭的時候還放在枕頭邊隨時哄牠,這樣一直養到十五歲被車撞死,說著說著廖先生拿出手機讓我看那隻狗的照片,一樣是黑色的土狗,很普通的一隻狗,看起來被照顧的很好。讓黑魯魯跟他們回家,應該是可以放心的。

當天晚上,孤單的黑嘛嘛嚎叫得特別大聲,空曠的紙箱裡,牠繞來繞去沒有可以窩下來安睡的一處,同樣睡不好的我用毛巾填塞襪子幫牠做了一隻黑魯魯的替代品—紅吱吱,長度寬度厚度都相當,黑嘛嘛有了依靠,才安定下來。

一週後,和台東的莊同學約定面交,這時候已經開始忙得如火如荼心浮氣躁,距離我的婚禮只剩一週的時間。

莊同學很體貼地接受了到花蓮碰面的提議,原來她家住在太麻里!!這個遙遠到可以看到第一道曙光的地方,一個高中女生願意自己搭火車到幾個小時公車加火車車程外去接一隻小狗回家,證實之前email篩選過程不是白費。

約在月台碰面,我的車比較早到,大概有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再餵黑嘛嘛吃一頓,牠現在已經可以吃泡軟飼料了,會自己大便小便,跑起步來輕快穩健,已經有一隻小狗的雛型,正是要開始可愛的時候。黑嘛嘛,長大以後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喔,而且要勇敢一點,這樣才會得人疼。

莊同學的火車誤點了幾分鐘,以至於她必須要飛奔到另一月台趕她回程的火車,我就站在她回程火車的車門旁,在火車離站的哨聲響起時,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未曾謀面但我想應該就是莊同學的少女迎面跑來,將裝滿飼料奶粉的袋子和紙箱交給她,隨即目送這列火車離站,想著紙箱裡的黑嘛嘛和牠依偎的紅吱吱。

這段期間(以及之後的時間),我都在想,這兩隻小狗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路上隨處可見的黑狗那麼多,毛長的毛短的、腿長的腿短的,胖的瘦的、兇的膽小的、缺一隻腿的有皮膚病的、老的小的,每隻狗都有牠的命,如果黑嘛嘛跟黑魯魯沒有在大雨後的那天被撿到公所來,如果我在連續無眠的夜裡放棄了,牠們可能就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成為別人家裡的寶貝。

狐狸對小王子說:「你花在玫瑰花上的時間,使她變得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