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X-bike送修之後,身上累積的贅肉隨著氣溫逐步增加,光是坐在電腦前就會因為癡肥的小肚大腿而莫名心煩,真要牽拖的話,擾亂我心的還不止這個,該說是我的住處太過安靜還是我太不能安靜,我常聽到附近鄰居熱衷練習的樂器。
常常彈鋼琴的樓上妹妹可能搬走了,不知道哪裡偶爾傳來小號的吹奏,對面透天厝有人會拉二胡,有一天還找一個彈BASS的朋友一起在陽台舉辦露天音樂會,兩人看似只在調音、各拉各的,幾個小時之後以激昂的合奏作收。還有那鼓聲,煩人的鼓聲,即使我也曾有志成為鼓手,但那毫不遮掩的宣洩,在練習過程屢屢發生的失敗與重來,一聲聲於我聽來都接近噪音。
每日早晨被太陽曬醒,今日立下快走一小時的計畫。一走下樓就汗流浹背,太陽為什麼這麼大,現在不過才六點多,操場上已經不見晨起運動者,但我不怕黑也不怕曬,一定要以快走來開始這一天。宜中後門鎖著,整個操場都暴露在陽光之下,我想沿著圍牆走到正門,發現陰影處行走相當舒適(好吧我怕曬),走著走著,太陽漸漸升起,兩三層樓的透天厝的影子太短,我乾脆走到住處社區大樓底下,在圍牆旁來回快走。
當我邁開步伐用力揮動雙手,走在這個應該悠閒度過的早晨靜巷,迎面而來的一位太太盯著我看,一手遮著快要噴出來的笑意提醒我的突兀,(笑什麼啦,你包的像養蜂人還撐傘就不可笑嗎),但基於某種非如此不可的需要,我繼續我的快走,期待運動後產生的腦內啡足夠維持一整日的平靜。
但煩躁還是出現了,那鼓聲,那鼓聲來自透天厝的某一間,經過數次來回,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那一間,去年我曾目睹少年墜樓的那一間三樓。
那日之後我就沒有看到這位少年,緊閉的門窗不再傳出過大聲的流行音樂,鳥籠都撤除乾淨,會出現在二樓陽台晾衣服、在三樓陽台清排水的只有少年的父親。難道…難道?我腦中頓時冒出那位少年坐在輪椅上打鼓的畫面,手腳可能因為不太協調而頻頻出錯,但沒關係,這是生命鬥士復原的感人過程。
然後我的行進路線上出現兩名國中生,把腳踏車停在這家門前開始大喊:「高XX,下來啦,要不要出去?」「高XX,再不下來要走囉」,同時國中生還不停地按著腳踏車上的鈴鐺催促,在這個有門鈴也有對講機的年代,在清晨七點使用這麼原始的方式溝通,我要是坐在窗旁的書桌前一定又會怒火中燒,尤其是那位頭髮3/4全部往前梳又抹上髮臘的國中生,不但鈴鐺按個不停,還隨著那規律的節奏唱起南無南無[叮]南無南無[叮]觀世音菩薩[叮],得意地呵呵笑。
鼓聲停了,一位少年走下來,我經過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是他嗎?就是他嗎?可以確定的是他四肢健全,沒有拐杖輪椅,比我印象中那位在樓頂照顧大小鳥籠的少年高了一些,胖了一些些,輪廓很接近,而且鼓聲確實就是他造成的!
他們在腳踏車旁聊了一會,我繼續我的快走,世界上有沒有這麼求仁得仁的事,補充了我觀測不到的情節--那位少年正指著二樓的塑膠遮板,跟朋友說他就是從那裡摔下來,不會痛也沒有感覺立刻昏迷,在醫院醒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後腦上的疤好長一條,穿插著國中生回以「幹,白痴喔」「三小啦」「臨老師啦」「雞掰啦」等聽不出意義的口頭禪,完全無視於旁邊有個形跡詭異的阿姨在偷聽,然後少年踩在腳踏車的火箭筒上,三個人騎出巷子去玩了。
結束快走回到家裡接近八點(好早起的國中生…),燥熱依舊,煩躁漸生,還好,還好他還活著,我決定暫時不要去跟里長抗議鼓聲擾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