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開獎完畢

自從那天起,敝公所的報架上就不再出現那家報紙了。

不是剛好被誰收起來或帶回家看,而是從此就不再訂閱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更加確定這件事,而經過我明查暗訪得知,停止的時間點也不是十一月一日,而是剛好就在該報文學獎揭曉的那天。

這難道是怕我觸景傷情嗎?(不會的,連停車位都搞不定的機關哪這麼貼心)

這難道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嗎?

why?why?why? why me? Why not me?

落選的不只有你一個,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但不太管用,而且聽起來像廢話。

停訂的報紙也不只那一份,我發現最近連中國時報也不見了,我發誓我並沒有投今年的時報文學獎,所以不會因為落選而詛咒它,更不會因為它的副刊未曾錄用我的文章而使用念力讓它的副刊味同嚼蠟,也許只是因為,敝公所的人比較喜歡看工商時報而已。

得獎是運氣,不得獎也是運氣,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然後就此展開無限迴圈的牛角尖,為什麼我運氣這麼不好,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寫作的人多的是,努力寫作的人也多的是,你不知道輪盤轉啊轉,跳動的珠子會停在哪一格,「機會只給準備好的人」這又是另一句陳腔濫調的廢話,不過,也只能繼續努力,除了努力還有別的選擇嗎?放棄是一種選擇,但我還沒灰心至此。

這也許是郵局辦事員的陰謀,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當她看著掛號信封上的「短篇小說」「劇本」幾個字,露出奇怪的微笑然後對我上下打量,我就該懷疑她有綁架這份稿件的意圖。

也許她隱身於這規律穩定的工作只是為了支持自己的創作,寫了好幾年但從沒得過獎,於是只要看到信封上標明投稿的郵件都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丟到碎紙機裡去,少一個競爭對手是一個,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哼。

也許她在百無聊賴、打完毛線剪完頭髮分岔之後還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不小心將稿件的信封撕開,不小心看了開頭幾句、幾行、幾段,哎呀怎麼會有這麼精彩的故事實在比郵局人生好看太多了,她忍不住把整篇小說整個劇本都看完,還拿回家給左鄰右舍、娘家以及婆家的親戚、還有練法輪功的同修一起分享,從村子的街頭傳閱到巷尾,稿件被翻得爛爛的最後還拿去資源回收。

也許她只是忘了帶腦子來上班,把這份郵件歸到航空類,它搭飛機搭到了北海道,日本人根據上面的漢字與郵遞區號又將它送回台灣的釣魚台,剛好有艘漁船到那裡捕魚,船長感應到了這份郵件裡蘊含的殷殷期盼,將它帶到台北某個郵筒投入,但不幸的烏雲正好籠罩在這郵筒正上方,莫名其妙地降下了超級豪大雨,水淹沒了整條街道,也將稿件泡成一團紙漿。

而事實是,這中間任何一個環節都沒有出錯,稿件確實送達了,也確實落選了,證據是主辦單位寄來頒獎典禮的邀請函,我很想知道有哪個落選的人會共襄盛舉地去看別人領獎呢?

事實是,郵局辦事員只是多看了掛號信封上的那幾個字幾秒鐘,然後對我微微笑,一種並非出自嘲笑八卦或什麼的微笑,只是對熟客的友善笑容,這是第幾封從她手上寄出的投稿郵件了呢?今年一整年,我投出了N份稿件,從引頸期盼到惶惶不可終日,這一年只剩一個月,開獎完畢,全數槓龜。

我當然希望自己像個運動員一樣瀟灑,像個習武之人一樣鞠個躬,然後承認技不如人明年再來。

我當然希望明年的N值會更大一些,功力與技巧更勝此時,能夠看清楚不足與可能,知道這些時間並不是虛度,知道所有練習都是累積。

我當然希望可以快一點被看見被肯定,即使看著這些文字的誰心裡想著就憑你還早呢你還得經過許多磨練。那麼就讓我被磨練吧,就讓我一直相信這一天或遲或早,終將會來臨。

2010年9月27日 星期一

十顆水餃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很習慣一個人吃飯。

不是像高中時候帶點實驗性質地想證明「上廁所為甚麼一定要揪別人一起去」地獨自行動,也不是孤僻害羞怕麻煩不擅社交曾遭背叛遺棄傷透了心,或者以上皆是。總之,不論是刻意培養或無意累積,一件事情重複許多次,就變成習慣。

一個人吃飯會遇到一些問題,譬如,要想該吃什麼。跟別人一起吃飯也會遇到這個問題,不過這時候可以少數服從多數、可以把問題丟給別人去想,如果你沒有特別想要吃什麼的話;而如果沒有特別想要吃什麼,就等於吃什麼都一樣,找個東西來填飽肚子即可。

盡管以冒險的精神廣泛地對任何新開的店給予機會,不過天性脆弱的腸胃並不是那麼勇敢,所以吃來吃去好像就是固定那幾家,就像逛街的時候總是被同樣style的衣服吸引目光、一群人當中某種特質的人總會在心裡綻放光芒,根據不科學的統計我最常點的食物是水餃,除了因為這種食物要做的難吃很難之外,也許只是習慣。

一個人吃飯還會遇到另一個問題,要識相地去找最小的桌子,否則會被店家要求併桌,彷彿你不小心冒充了這一家子或這群朋友的一份子,或與一個陌生人不得不靠近地相對兩無言地一起吃完這一餐。這種狀況遇了幾次,我開始在離峰時段用餐以免被趕,這又會遇到另一個問題,老闆一家人忙完了尖峰時段開始坐下來用餐,整間小吃店就像他們家的晚餐桌,溫馨熱鬧家常的聊天吵架,只是多了我一個人。

所以我喜歡去彼此不是一家人、有多一點員工輪流吃飯的店。

這家麵店在溫泉鄉有兩間分店,在宜蘭市有一間分店,溫泉鄉的兩間員工會互相支援,多是媽媽嬸嬸的年紀,一看就是在地人,宜蘭市的分店員工固定是年輕女生,她們口音外貌不像在地人,甚至可能不是台灣人。

這幾個年輕女生都偏瘦,其中有一個衣服上面總是寫著PLAYA,讓我懷疑她是隔壁鞋店派來臥底的,另外幾個不知道是規定還是怎樣常不約而同地穿紅色T恤,有一次聽到客人問她:「你怎麼今天沒有穿紅衣服啊?」,很明顯地想展開聊天的話題,她卻只是笑笑地用一點奇怪腔調說:「今天沒有穿紅衣服」不讓這話題繼續下去。

這幾個年輕女生都很勤快,時間將近九點,大部分的她們就在開放式廚房刷洗,一兩個輪流看電視吃飯,真要說哪個比較不勤快,勉強算是那位綁馬尾的小姐。好幾次,我看到她一邊包水餃或餛飩,一邊吃她的晚餐或甜點……HOW?前方桌面擺滿了餡料和空盤,她一隻手伸到一臂之遙的桌面上靈巧地將食物裁成一湯匙大小,輕快地放入口中,一邊嚼的同時雙手包了好幾個水餃,吞下這一口,再送一湯匙食物入口中,雙手包水餃,節奏配合得相當好,吃完一頓飯剛好眼前也包完一整盤。

我非常仔細地觀察過她好幾次,因為我擔心她哪天會誤把生的餡料送入口中,或者是否把食物湯汁滴到我可能吃到的水餃裡,結果,一次也沒有。

而她可能也在觀察著我,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一看到我準備點餐,就會比我先說出「十顆水餃?」,我連單子都不用寫。有時她正在廚房裡忙,櫃台站的PLAYA女孩等著我看著菜單,她會過來對我說:「要吃不一樣的嗎?」,看出了我的猶豫。

高中的時候寫過一篇石沉大海的小說,一個bartender可以從上門的每一位客人臉上看出他今天想要點什麼飲料,或者不想點什麼。竟在這家麵店被實現了,也許這直覺一點也不難,不過是觀察每個人的習慣而已。

這幾個女生裡會在廚房全部刷洗完畢後(但我還沒吃完離開),一起坐在第一張桌子前,把電視轉到韓劇頻道,開始用我聽不懂的語言機哩括拉討論起來,綁馬尾的女孩會轉過來對我說「你慢慢吃」,以一種我聽得懂的奇怪腔調。偶爾,就算吃完了我還會稍坐一會,跟著看隨時都可切入劇情的韓劇,廣告空檔會發現碗已經被收走桌子被擦乾淨,沒有人趕我離開。

一個人的存在在這個空間裡不會太被忽略或太過突兀,像空氣一樣,這樣的距離很安全、很習慣。

偶爾綁馬尾的女孩會在送上水餃的時候告訴我「多送一顆」,第一次我以為是她手滑不小心多放,第二次以後才知道那不是意外,當然並不是每次都有,而不管我吃到的是十顆還是十一顆水餃,結帳的時候我會對綁馬尾的女孩說謝謝,她總是飛快地操作收銀機、眼神像邊吃著飯邊包水餃或邊包水餃邊吃著飯那樣不知道究竟投向何方或想著些什麼地,快速地給我一個制式微笑謝謝,然後叮一聲關上收銀機。

2010年9月9日 星期四

女人應該...

賓奇步被調到敝課已經一年多了,派令剛發布的時候她哭了一整天,一雙淚眼抽抽搭搭帶著嗲聲說:

「我怕我做不好啊,我又不像你們獸醫那麼強壯、可以搬東西、跑外面曬太陽,我又不是男生,我什麼都不會,怕耽誤你們啊…」

而她也果然信守諾言,經過了一年多,依然什麼都不會。

事前有人給她心理準備,休耕業務會有很多農民來番,要她把規定都給看清楚,知道怎麼解釋,到時候才不會人家一兇就被問倒。她說:「民眾要是敢兇我喔,我就當場哭給他看,拜託他不要為難我,一直哭到他把我哄停為止。」

懷有這樣一顆少女心的賓奇步,是兩個高中女生的母親,由保育員轉任的正式公僕生涯才走到一半,離菜鳥已經很遠,要熬到退休也還有好幾年。

賓奇步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保養得當的白皙皮膚,每日精心裝扮,略顯豐腴的體態,掛上好傻好天真的甜甜笑容,實在很像自稱台灣濱崎步的某位B咖女藝人。

據說那位B咖女藝人之前生活坎坷,百般吞忍什麼都做,奮鬥了很久才有今天的位子。

而我們的賓奇步水人有水命,一路走來像是順水行舟般順暢,命運對她並不苛求,她對自己也沒有太多要求,隨時都像個悠閒地喝著下午茶的貴婦。

沒有貴婦命而且被認為很強壯的我,生性愛講別人的壞話(可能的話我打算寫成賓奇步系列),而且喜歡學賓奇步的口頭禪,揪同事一起造樣造句。長久以來應該造了不少的業障。

譬如,遇到你眼前的大小事,可以學賓奇步說:「唉呦,怎麼辦,這樣我壓力好大喔!」

例一:唉呦,這個公文好難寫,怎麼辦,這樣我壓力好大喔!

例二:唉呦,這個雞腿好大隻,怎麼辦,這樣我吃起來壓力好大喔!

例三:唉呦,這個天氣好熱,怎麼辦,這樣我工作起來壓力好大喔!

再譬如,遇到你不願意做的任何事,可以學賓奇步說:「你也知道,我們女生本來就不適合做ooxx啊!」

此處不再舉例,ooxx可以任意替換,因為不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麼我們女生適合做什麼呢?

當女性主義發展至今,女權高張的這個時代,卻沒有人會(無聊到)去給賓奇步一個當頭棒喝,告訴她:其實女生也可以挑水劈柴扛起一家生計綜理家務叱吒商場喊水結霜跑馬拉松三鐵或登百岳。

她不需要。

女人可以這麼做,也可以不要這麼做。

當她已經擁有了權力、擁有了選擇,為甚麼還需要拼命地拿什麼來證明自己可以做的跟男人一樣好甚至更好?

如果示弱得到的比逞強更多,如果裝傻撒嬌可以比埋頭苦幹更容易達到目的,那麼柔軟是一種武器,女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強項與優勢。

我突然覺得,賓奇步其實一點也不傻。

當我在豬場裡看到勞碌女人永無停歇的雙手,有老花眼的大嬸拿針抽疫苗抽太慢還會被老公喝斥,這個女人在她們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場所(豬場)負擔了與丈夫同量甚至更多的工作量,而在居家生活領域,也負擔了絕大多數的家事勞務,但她在這個家裡,卻依然居於次等的地位、是個附屬品,沒有決定權,沒有選擇,她只能(也許不自知地)用更隱晦婉轉的方式,讓生活盡量順自己的意。

而我,以一個男人的姿態過了三十年,把自己活得不受任何一個性別的限制,當我進入了婚姻,當我不屈不撓地揮劍對抗這個鄉下社會價值觀加諸在女人身上的種種應該,跟賓奇步相比,我原來一點也不瞭解女人。

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

如果你也是雲林人

每天的新聞標題都不是什麼好消息,怵目驚心的也有,嗤之以鼻的也有,懷疑這世界到底怎麼了也有,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可以被另一件煩瑣的雜事、或自己的喜怒哀樂轉換心情。


在報紙上六輕大火的照片佔了小小方塊,我差點以為我看錯了,這難道是哪個科幻電影的開頭?


不,它是真實發生的,而且持續發生著,後續的發展更令人傷心。


一直到國小三年級之前,我在斗六糖廠裡出生長大,剛搬到台北的不適應期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夠成熟了以後,才能夠發現那不適應叫做城鄉差距。

而當我夠成熟了以後,有人問起你家住哪,我會脫口而出:台北。


後來在各個場合遇到來自雲林的人,也許有些可以被辨識的特點,樸實的性格、說起國語不會帶著做作的腔調,或者幾乎難以分辨,和來自花蓮彰化台北桃園台南台中的人沒有什麼差別。

若非不經意地聊起難以發現,原來你也來自雲林、小時候住雲林、或父執輩來自雲林,雲林人為數眾多到處都有,離開了雲林到外地謀生然後定居,久而久之,也失去了回去的理由。


偶爾我會因為想念斗六市場的肉圓,而在南來北往的高速公路岔出交流道,繞到已經荒廢的斗六糖廠看看,一兩公里外的溝壩國小跟我念小學的時候一模一樣,教室、操場、遊樂設施,沒有任何一點點增減,二十年,隨著時代的進步,台北的小學教室已經翻修幾次、增建多少設施,而這裡的小學生竟還停留在我當時的校園......當我已經習慣了四通八達的交通、便捷的資訊、首善之都理所當然的種種優越,回頭看我所出自的偏僻的小地方,有一點點酸楚而不是鄉愁,很難想像如果我沒有離開過這裡會長成什麼樣的人?如果有人必須或自願地一直住在雲林,應該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也因此,當新聞裡的北上抗議者聲聲吶喊著[雲林人不是人嗎?]丟擲著他們賴以維生的養殖產品的時候,我正在好山好水的宜蘭,聽這裡的人說還好,還好當初六輕不是蓋在宜蘭,我的酸楚更濃了些。

在溫泉鄉的這兩年多以來,因為業務隸屬於農經課,日日與農民生活在一起,我幾乎要被感染了他們的思維,他們對腳下這塊土地的認同,與感激。某個位於三民村的養鴨場,專營種蛋鴨外銷日本,頗具專業規模,在他們辦公室與畜牧場的臨路邊有一塊大石碑,寫著:「我養鴨,鴨養我」。

農民仰賴著土地存活,昔日曾經以農立國、以農業培養工業的台灣,現今農業的投資報酬率低到令人心酸(他們常說:我是做身體健康的而已),也已不是最主要的經濟來源,但不表示可以完全不需要這項產業、可以犧牲這項產業去成就大多數人(??或是少數企業)的利益!
尤其當對環境對土地的破壞是不可回復的,那就不再只是被明日新的頭條取代的、與我無關的他們的問題。

如果你也是雲林人,如果你也是農民,如果你賴以維生的土地被某種理由強行取走,如果六輕大火就燒在你家隔壁,你可以做些什麼?


基於對政府機關的深刻瞭解與不信賴,我決定盡我一己之力來做點什麼:
全民來認股 守護白海豚
http://et.e-info.org.tw/node/119


2010年6月12日 星期六

看熱鬧

經歷過發消費券、縣長選舉的學習磨練,到了這次的村里長與代表選舉,我被調陞為只要出一雙眼(連出嘴都不用喔)的工作,不必付出勞力但是要承擔壓力,雖然我至今仍無法理解這工作到底困難在哪,讓許多人都不願意做,選務工作人員之難尋可由溫泉鄉公所的人說「缺人缺到連女生都可以當投開票所的主任xxx」來證明。這句帶點輕蔑語氣的話正是像它字面上表示的那樣,身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如我,不想多廢唇舌去爭辯,因為的確眼見著有不少女生以自己的性別作為推諉工作的藉口,大家都知道,推工作是不必考慮性別、年紀、學歷、能力或廉恥的。

因為長假將近,我幾乎抱著一個渡假的心情來觀賞,當然還是得小心謹慎、當然略少了點新鮮感、負責的層面更廣了一點,然後領悟到,選舉是錢堆出來的熱鬧。

行前教育訓練,簽個名坐幾個小時,台下聊天聊得比主講人還有趣,領X元。然後點選票,沾上點鈔蠟一張張仔細推開來數,不要多也不能少喔,一聲令下即刻開始進行刷刷刷的數鈔票大賽,這每一張紙的印製費用就可以固定製造一些就業機會吧。然後清點用品,都是些文具類消耗品,全新得亮晶晶只用這一次。最後佈置會場,你不能期待某些人的工作效率為了這場熱鬧的選舉盛事而突飛猛進洗心革面立刻變得神速,和平常一樣,半小時可以做完的事要花將近兩小時,工作手冊寫ABCDE,被人執行起來卻有些可以妥協或省略或因地制宜,變成A’D’+C,就像我每天經手的事情一樣,許多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加總起來,也不會生出什麼意義。

「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藝術」。

這場小規模的地方選舉並沒有牽動我太多情緒,畢竟我每天下班後就離開溫泉鄉、這不是我居住的環境,選後的生態也不會影響我的工作環境太多,頂多是,知道有位熱心的養豬戶要競選連任村長而默默替他打氣。已經很久沒有在情感上認同任何一個候選人了,我的第一張選票投的那個人現在被關在牢裡,所謂「向上提昇的力量」啊,當時我是真的被打動了,好強的競選團隊,不論他要怎麼解釋或將如何被懲治,他辜負了我這一票。

假設每張選票都如同算鈔票一樣嚴謹仔細地被對待,每張票等值地同樣珍貴,每張選票上的印記代表著一個人的選擇,在投票現場就是實現民主真諦的所在(廢話),你可以看到遠行的遊子特地返鄉投票;可以看到接近人瑞等級的老人們,在輪椅或親人的攙扶下,以很慢很慢很慢慢到讓你擔心是不是要隨時準備氧氣在側的步伐,投下她的一票,也許是為了支持某位平時熱心幫忙的鄰居,或是哪個遠房親戚,或是履行對哪個老友的承諾(答應我要選給x號喔,一定喔!),或者為了xxxx元。

一人一票,每票等值。這似乎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而是個投資報酬率或數學公式,多大規模的選區值不值得花多少錢、成本vs勝算是多少。

因為實在太無聊了,空檔時在投票所周圍晃來晃去,選舉公報之中的某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大家都知道,沒有人會去看所謂的政見,有的候選人政見只寫兩三句「促進地方繁榮、提昇大眾權益」這類可作任何解釋的空話,我卻在某個候選人名字下面看到:「確保世世代代子孫都可以永續享用溫泉」!!

溫泉鄉的溫泉水位下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誰可以想像沒有溫泉的溫泉鄉會像什麼呢?這兩年來我常聽到巷議街談、像抱怨最近菜價太貴一樣的閒聊,但卻沒有看到有哪個有決策權有影響力的人,把這件事情當作一件緊要的事看待。可想而知,只因為這一句話,這位候選人立刻引起了一個沒有投票權的人的認同。

開票的過程像賽馬一樣緊張刺激,而結果沒有任何意外,清一色幾乎是舊面孔,提出令我感興趣的政見的候選人得到第五高票,取前四名。

散場之後,聽到昔日同事柳丁的父親當選村長的消息,我興奮地提議帶一串鞭炮去他家放,純粹是為了好玩,像大學時提議去參加三次鹽水蜂炮的好玩。坐在柳丁家門口的流水席,握過新任村長的手,旁邊有人酒醉鬧事,有些人的喜悅寫在臉上,我想到山腳下那村也由那位養豬戶順利連任了,我想到早上在投票所遇到眷村老人,他們必定不曾見過我、也聽不懂我為他們說的台語,可是在眼神交會時會對我點頭微笑,讓你一度以為你認識她,想了半天才發現只是因為她的臉孔長得像某個資深演員而已。當然還有那些真的認識的,養雞養鴨養豬戶,打羽球認識的光頭教練,一聲簡單的招呼「嘿,你也在這裡!」,或把投票所當自己家一樣聊開來了,我的小孩最近如何如何,你怎麼好像又曬黑了……。

認識的人越來越多、路也越來越熟,盡管我如此不苟同溫泉鄉公所的某些風氣,但等我終於能離開的那天,一定會常常想起在這個業務裡認識的人,即便是,眼神交會時的點頭微笑。

2010年6月5日 星期六

祝福黑嘛嘛&黑魯魯


睡到被餓醒,隨興地看看書寫寫字或又倒頭繼續睡,三點吃午餐,隨便亂吃水果加餅乾當晚餐,在這樣自在的假期中,坐在空曠客廳裡,每樣東西都放在它該有的位置上,乾乾淨淨,安安靜靜,實在很難想像度了過那樣混亂非常的日子,整整養了一個月,兩隻小狗終於都送出去了!

最早被預約的是黑嘛嘛,先送出去的反而是黑魯魯,這個女生體型大、

食量大、力氣大、半夜哭餓的叫聲也相當蠻橫,蓬蓬的毛讓她看起來比較胖,不管會不會使用眼睛都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即使被湯米咬過一次,她還是會一聽到湯米吃飼料的聲音就傻傻衝向人家的飼料碗,一身憨膽。

黑魯魯遲至第20天才完全開眼,一度讓我擔心牠是遲緩兒,長牙也比黑嘛嘛慢了快一週,某個睡眼矇矓的早晨,泡好奶粉要儘快完成早上的餵食,手指感覺到一點點刺麻,我整個人都醒來了!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扳開牠的嘴巴檢查一下,對!沒錯!黑魯魯長牙了!上下排都長了一點點,尖尖的小小的門牙,我把這個好消息在趕著上班的早晨用簡訊傳出去,想


找誰跟我分享一下此刻的喜悅,興奮得就像是看到輕輕動了一根手指頭的植物人的母親。

是的,那的確是母親的心情,我看著牠們從兩團只會蠕動哭叫的黑球,一眠大一寸,餵的太快怕牠們嗆到、餵得太慢又太花時間,餵的太少牠們會餓、餵的太多怕肚皮脹破。有一次黑魯魯火速吃完平常1.5倍份量的食物,整個肚子大到血管分明,牠直接以這麼大的肚子當作靠枕,就地睡著,要不是勻稱起伏的呼吸,我會以為她當場噎死了。

相較之下,黑嘛嘛是隻比較敏感的小狗,毛比較短而貼,因此有個圓圓亮亮的頭頂,怯生生的像個小和尚,開眼長牙走路跑步都比較早,你知道牠對食物也有慾望卻不敢去爭取,湯米稍微喝斥牠們一聲就乖乖地窩著黑魯魯,牠連走路都要靠著桌布櫃子邊邊,像在使用盲人專用磚,能躲就躲能藏就藏,戒慎恐懼地探索這個大世界。

基隆的廖先生一通電話打來是在第三週的週末,這是經過篩選後適合的認養者,但沒想到這麼快,廖先生說我只有週六有空,不如就現在出發一個多小時後包子店見。

掛上電話,我把握時間趕快餵牠們吃午餐,找一個紙箱裝黑魯魯,然後幫牠分裝一些奶粉、幼犬飼料、牠熟悉的破布碎紙,準備遠行的行囊。我匆匆打理著這些,眼淚像汗水一樣地滴下來,最後坐在地板上大哭,無法遏止地大哭,(同時還注意一下時間不要遲到了),湯米坐在一旁看著我,黑魯魯跟黑嘛嘛一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很難分辨此刻的心情,當然非常開心,為黑魯魯找到好人家而且願意這麼快就接手,當然有一點點不捨,別人會像我一樣好好對待黑魯魯嗎?當然還有一點點解脫的快感,終於。

面交的地點在龍潭知名的十元包子店,廖先生的同鄉好友正好住在這附近,因此他對這裡很熟,他侃侃地向我介紹他自己、他的故鄉、和這裡的淵源,絲毫沒有只通過幾封email的生疏防備,是一個熱忱樸實的勞動份子。廖太太長得像嚴藝文(嚴藝文是誰?充滿喜感的優質女演員,最近電視廣告中常可見到她的表演),她說她們全家都很愛狗,上一隻狗也是從還沒斷奶就開始養,晚上小狗哭的時候還放在枕頭邊隨時哄牠,這樣一直養到十五歲被車撞死,說著說著廖先生拿出手機讓我看那隻狗的照片,一樣是黑色的土狗,很普通的一隻狗,看起來被照顧的很好。讓黑魯魯跟他們回家,應該是可以放心的。

當天晚上,孤單的黑嘛嘛嚎叫得特別大聲,空曠的紙箱裡,牠繞來繞去沒有可以窩下來安睡的一處,同樣睡不好的我用毛巾填塞襪子幫牠做了一隻黑魯魯的替代品—紅吱吱,長度寬度厚度都相當,黑嘛嘛有了依靠,才安定下來。

一週後,和台東的莊同學約定面交,這時候已經開始忙得如火如荼心浮氣躁,距離我的婚禮只剩一週的時間。

莊同學很體貼地接受了到花蓮碰面的提議,原來她家住在太麻里!!這個遙遠到可以看到第一道曙光的地方,一個高中女生願意自己搭火車到幾個小時公車加火車車程外去接一隻小狗回家,證實之前email篩選過程不是白費。

約在月台碰面,我的車比較早到,大概有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再餵黑嘛嘛吃一頓,牠現在已經可以吃泡軟飼料了,會自己大便小便,跑起步來輕快穩健,已經有一隻小狗的雛型,正是要開始可愛的時候。黑嘛嘛,長大以後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喔,而且要勇敢一點,這樣才會得人疼。

莊同學的火車誤點了幾分鐘,以至於她必須要飛奔到另一月台趕她回程的火車,我就站在她回程火車的車門旁,在火車離站的哨聲響起時,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未曾謀面但我想應該就是莊同學的少女迎面跑來,將裝滿飼料奶粉的袋子和紙箱交給她,隨即目送這列火車離站,想著紙箱裡的黑嘛嘛和牠依偎的紅吱吱。

這段期間(以及之後的時間),我都在想,這兩隻小狗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路上隨處可見的黑狗那麼多,毛長的毛短的、腿長的腿短的,胖的瘦的、兇的膽小的、缺一隻腿的有皮膚病的、老的小的,每隻狗都有牠的命,如果黑嘛嘛跟黑魯魯沒有在大雨後的那天被撿到公所來,如果我在連續無眠的夜裡放棄了,牠們可能就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成為別人家裡的寶貝。

狐狸對小王子說:「你花在玫瑰花上的時間,使她變得特別。」



2010年5月4日 星期二

初一十五

在這個要晴不晴、要熱不熱的季節,辦公室裡的氣溫一直沒有到達可以開冷氣的標準,但氣氛已經煩躁得可以了。不知道,該歸於天氣、溼度、味道還是什麼,有些人一開口講話就會開始啟動你的耐心計時器,有些人丟出一句話就引爆你最不爽的痛點,有些人讓你懷疑自己到底是受了什麼懲罰或詛咒要與他共處一室,有些人甚至不用講話就惹人厭,而有些人,會帶給你一整天上揚的嘴角,發現世界其實很美好。

 

這戶人家位於養豬戶最密集的三民村,繼承家業的大兒子原本在台北當業務,二兒子在公所對面賣豬肉,三兒子在溫泉鄉最熱鬧的街上擔任文具店店長。

年過六旬的父親將養豬大業讓兒子接棒之後,更專心於種田、種橘子、種金棗等等田地裡的工作,穿著汗衫短褲、戴袖套、用肩上的毛巾抹去條碼頭上的汗水,跟著腰間的「拉幾歐」哼唱著歌,走來走去,忙這忙那,我從來不曾看他停下來過。

目前的畜牧場負責人,被父母喚為阿添,曾經是頂尖的汽車銷售員,也作過空調和別的行業,知道自己很適合當業務,差一點要創業了,卻在三十五歲之後帶著老婆孩子回到故鄉,依循父母之命繼續養豬,也算是自己當老闆啊。一千頭上下的養豬場,他一個人,唯二的員工是正在念大學假日回家的一對兒女,沒有回家幫忙就不給零用錢。在他身上我看到一點點自負,一種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想辦法做到好的驕傲;一點點不羈,很接近劇場人的那種自由、視制度形式於無物的張狂,他自有自的規則,在乾乾淨淨的豬舍裡喝著冰啤酒跟你說他以前也瘋過攝影和重型機車。

 

而我要說的是這個家的母親,溫婉、和善、總是帶著靦腆的笑容,自從那一千零一次我開著休旅車大小的公務車拜訪他們家之後,之後和我的對話裡就不斷重複著「小姐你很能幹喔,會開車,年紀輕輕那麼大台的車也開出來」或者在別人面前,也是這麼形容我「這個小姐很能幹喔,會開車,那麼大台的車也會開。」「這個小姐敢進豬場呢,給豬打針也不怕,很能幹喔,年紀輕輕就這麼能幹。」,從她誠懇的眼神裡,我相信她說出的話發自內心,的確認為這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雖然我解釋過好幾次,現在會開車的女生很多啊,念獸醫系的女生也甚至比男生多了,這是我的工作,怎麼樣都得去作。

而她還是一次次地這麼說著,「小姐你很能幹喔」,她說得越是真誠,就越讓我難以承受,更難以承受的是,她每次都會給我好多好吃的東西,在現場吃之外還有外帶,真是…….太好吃了。

 

在熱天午後來一碗仙草蜜、一杯冬瓜茶、冬天的粉粿紅豆湯、端午節的粽子(我們宜蘭粽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剛滷好的豬腳(我孫子很愛吃,滷了一整鍋等他們回來,先給你吃看看)、山藥豬肚湯(我們家每餐都要吃豬肉,吃免錢的啦),不管我什麼時候去拜訪,她們家的廚房總是充滿食物,也一定會給我來一份,看著我現場吃完,然後再打包一些水果硬塞到我摩托車裡。

這位母親說,水果都是拜過的,要給神明吃的不能隨隨便便。果然都是上等品,特別的甜,畜牧場負責人阿添會半強迫地要我一定要帶一些回去,因為「老人家每次拜拜都拜一大堆,一個月拜兩次,吃也吃不完,講也講不聽」。

在我的認知裡,那是因為以前物質環境艱困,人們找個名目來吃想吃而平常沒機會或捨不得吃的東西,等裊裊的香煙燒盡,這些供品還是進了自己的肚子裡,所以我以為是自己喜歡吃什麼就拜什麼,並不知道拜拜還有學問,聽說還有一本類似農民曆的書教人家什麼日子該準備什麼東西來拜。

這位母親,帶著她靦腆的笑容,一邊打包,一邊說,「謝謝你幫我消耗水果,不然我兒子會一直念我拜太多,其實他不知道,像我們這樣有養牲畜的,賺的是土地公錢,初一十五一定要拜,天公會保佑我們豬長的快、不生病,家裡的人也平安、一切順利。」從她誠懇的眼神裡,我也跟著相信她所相信的事,並且覺得這袋沉甸甸的水果裡充滿了對未知的感恩,彷彿因此,這一家人與屋後養的豬,都在上天的看顧庇佑當中,一天一天地長大。

沾老天爺的光,分食很甜的水果的我,心裡也甜甜的,這世界也許就像我看到的這麼難以忍受,也許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值得期待與感謝的,下次若是心情煩躁,要記得碰巧地在初一十五拜訪這戶人家。 


2010年4月28日 星期三

生活的原樣

我記得有個寓言故事是這樣說的:

有一個男人,他有兩個老婆,八個孩子,一起住在一間狹小的房子裡,男人賺的錢不是很多,他們的生活常常捉襟見肘,兩個妻子在同一個屋簷底下常鬥嘴、八個孩子稍微大的會打打鬧鬧,小的一餓了就哭,家裡總是像個戰場一樣亂七八糟,男人對這樣的生活再也無法忍受了。
這個男人去問村裡有智慧的老人,他該怎麼做?
老人問他,你有多少牲口?
他回答:我有五隻雞,九隻豬,兩隻狗,還有一頭牛。不過這些不能賣掉,我得靠牠們維生。
老人說:你不用把牠們賣掉,但把這些牲口全部養在家裡面。
男人對這個方案感到很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
老人很肯定地叫他就這麼回去照著做。

一週之後,男人又來到這位有智慧老人的家門,雙眼佈滿血絲、蓬頭垢面地,以一種臨界崩潰邊緣的氣急敗壞與懇求,向老人質問:
我照你說的去做了,可是我的生活變的越來越糟,整個房子雞飛狗跳,豬跟狗跟小的孩子搶食物,大的孩子拿牛糞互相丟來丟去,地板永遠沒有乾淨的時候,我的太太一天到晚在哭,另一個已經快離家出走了,你說,這算什麼建議?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老人說:
那麼你現在可以回家去,把你的牲口通通放回畜舍裡去,把你的家裡恢復原樣。

男人立刻回家照著這麼做了,一週之後,他又來到有智慧老人的家門,帶著笑容對老人說:
謝謝你的建議,我覺得我原本的生活真是太美妙了!!


讀著這則寓言的時候我好像還是個青少年,看到結局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故事啊?他的生活一點都沒有改變啊! 這個男人跟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的猴子有什麼兩樣呢? 這麼容易地崩潰或滿足。

隔了十幾年之後,我即將步入中年,雖然偶爾還會想起年少時期曾經相信的事、曾經靠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了些什麼;到現在也還是相信著、也還覺得改變是可能的,不過開始體會到妥協的滋味。

自從生命裡出現了兩隻意外的訪客,黑魯魯與黑嘛嘛,半夜起床餵奶以及幼犬斷斷續續的哭鬧聲簡直要逼人精神耗弱,我的生活頓時陷入一個瘋狂失序的混亂中,現在一心只希望兩隻小狗一眠大一吋,早點開眼早點獨立進食,早點找到好主人,然後我趕快把婚禮辦完,讓生活回到原本的樣子,那個我並不甚滿意、時時抱怨詛咒、想著有一天一定要逃離一定要改變的,生活原本的樣子。

如果一晚可以連續睡滿六或七小時,下班後可以自在地去運動閑晃做什麼都好,如果每天晚上有完整的兩三小時看看書寫寫字,不去想有什麼等著我非完成不可……我開始懷念起原本生活裡簡單的小幸福。身為一個貪心的人願望很多但能負擔的不多,一個人只有兩隻手,手張開也就這麼大,從指縫中漏走的就是不屬於我的,讓它去吧(某個心理測驗建議我,減法生活)。

我想寓言故事裡的智慧老人並不是故意要整那個生活一團亂的男人,生活累積的智慧告訴老人要知足,當然,老人並不知道男人想追求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生活才終於能夠讓他滿意,如果男人也是個貪心的人的話。

2010年4月25日 星期日

未滿一週齡的黑魯魯&黑嘛嘛

因為懶惰與種種原因,這個blog的文一直沒有更新,
所以接續在找到新家的哈妹妹後面的,又是一篇狗狗送養文,
以至於看起來似乎是剛送出一隻大的、又進來兩隻小的,
同學說:你現在是以送狗為業嗎?
我......我是不得已的

四月的天氣翻臉像翻書一樣
在某一個熱的像夏天、突然下起暴雨之後氣溫驟降得像冬天的傍晚
據說有個學生因為狗叫聲太吵,
而發現了這兩隻眼睛都還沒張開的新生仔犬,在雨中哀號得很大聲,
學生牠們送到清x隊,因為時間快要下班了,清x隊請他自己送去防x所
學生打電話去防x所,已經下班了
學生一走出去就將狗留在停車棚隨便一台腳踏車的菜籃裡,
這兩隻小狗就在低溫的雨中哀號了一整夜
翌日上班,清x隊也注意到了微弱但持續的狗叫聲,那兩隻小狗還沒死
清x隊問我:
有沒有順便要去防x所啊,可以順便將兩隻小狗送去,否則就要等到幾天之後才能夠統一送

至此為止所得到的訊息,我都盡量克制自己不要親自看到這兩隻狗
公門裡推來推去的功力我可能還沒學會,但也不至於將不是我的業務順便往身上攬
重點是,那是兩隻剛出生的小狗,我很清楚牠們等不了幾天,在這樣低溫的雨裡
而且不論是立刻或是幾天後送防x所,殊途同歸地一樣要被安樂死,
我考慮了十幾分鐘,
隱約傳來的哀號聲斷斷續續地,叫的時候擾人心緒、不叫的時候又更令人擔憂
走到車棚裡,兩團黑黑的小東西在菜籃裡抖動著,我實在無法不做點什麼。

好吧,如果牠們能一直活下去的話
我就試著養牠們養到有人願意接手為止吧,
也許有人喜歡從小開始養狗(真的很小,也許你就是牠一張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類)
也許有人特別喜歡黑色中大型混種犬,
也許,我不知道,也許有人願意將牠們帶回家


兩隻寶寶都黑得發亮,不做上記號乍看會分辨不出來
別著蝴蝶結的是黑魯魯,女生,食慾、力氣與體型都比較大,
另一隻是黑嘛嘛,男生,體型瘦小,頭一天還不太會吸吮,我很擔心牠能否存活
目前雖然已經學會了,但總是比不上黑魯魯,

哺育牠們的第三天,經過兩個無法成眠的夜晚
我就想投降了..........
未來的兩個禮拜都要這樣每隔兩三小時餵一次,之後也許四到六小時餵一次
再之後就要幫牠們篩選認養對象
而未來一個月正是我最忙的時候,婚禮的瑣碎大小事都還等著去完成






2010年3月6日 星期六

祝福哈妹妹

終於,幫哈妹妹找到一個相當適合的主人
而我過去將近五個月的忐忑、反覆期待反覆落空、在不確定中還要不斷提振起信心和勇氣
終將告一段落,呼~~

過去這幾個月裡同時進行的幾件事也似乎都是如此磨人,
需要不斷徵求、搜尋、比較、篩選、做決定,做了決定又反悔,
然後又在茫茫大海中搜尋比較篩選決定反悔並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懊惱,
還有等待。
等待一個明確的時間點、一個適合的對象出現、一個恰巧的初次印象、來的正好的緣份
在與所有有意願認養者的書信往返乃至電話交談的過程中,
幾乎是一場小狗版的「徵婚啟事」

(而鍥而不捨尋找襪子http://inconvenientleave.org/about就是小狗版的「不能沒有你」了)

有人嫌牠太大隻或不夠大隻
有人嫌牠太活潑或不夠活潑
有人嫌牠太健康或不夠健康
想帶牠回家的原因有千百種,最後不能帶牠回家的原因也有千百種
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

記得大四的時候,某位歪著頭愛打羽球的老師說:
「作為一個獸醫師,要常常保持你的身心在健康快樂的狀態,
因為如果你不是很健康快樂的話,你手上的動物的疾病怎麼會好起來呢?」
雖然不客觀不負責的調查顯示大部分的獸醫師都不是很健康快樂
而且多年後這句全無因果關係可循、乍聽像心靈雞湯、仔細思索卻像廢話的這句話
也許可以歸納為正面思考、吸引力原則的類似說法,或者照樣造句如下:
「作為一個中途送養者,要常常相信你的狗一定會遇到好主人,
因為如果你不是這樣相信著的話,你的狗怎麼送得出去呢?」
是的,過去幾個月我開始拿起暢銷書櫃上的「秘密」「正向思考」「做好人會成功」「我相信我可以」這類的書來看,因為我內在的意志力和信念就像消耗品,像北極的冰山,像沒有源頭的井,經這番考驗才證明相當薄弱。

當然不是因為這結果,
而是過程中好幾次追想(不是後悔)撿到哈妹妹的情景
這樣做是對的,而且沒有別的選擇
如果我可以做點什麼來減輕動物的痛苦,在牠需要的時候
那麼即使我已經離醫療越來越遠,
卻反而離大五決定成為一個臨床獸醫的初衷越來越近了


很高興藉由哈妹妹認識了一些滿懷著暖暖愛心的朋友
謝謝銘德動物醫院的吳銘宏醫師
謝謝送狗達人Nicol小姐
謝謝有意願認養及有意願捐款的人、以及不知名的踴躍轉貼者
謝謝何先生
這一連串像是得獎感言的說詞,其實近期我最有把握最想拿的獎連入圍都沒有,哈
我想一個人的好運是有限的,在尾牙抽到一條發霉的浴巾時(去年抽到生鏽的鍋子),
老天會把該給我的好運放在別的地方吧?
我是這麼不貪心的人,只要求這個那個還有這些那些再加上有的沒的以及什麼什麼
而一個人的好運是有限的,
尤其是關於喜歡不喜歡、關於緣份的時間點這類比天氣更難預測的變數
槓龜就算了再寫就有了
讓我把我所有的好運都給哈妹妹:

祝福牠從此健康快樂,和新主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2010年1月29日 星期五

他在河邊養豬

防x所打電話來告訴我鄉內多了一名養豬戶,我衷心地希望是他搞錯了(這種事很常發生),也許是隔壁鄉鎮而不是我的轄區,也許是既有的養豬戶換了別人的名字出豬;不過連電話地址都有了,還是認份點出門去看看。

在我剛到溫泉鄉的前半年,「認路」是這個工作對我的最大考驗。在沒有路標沒有路名的田野間,前無路人後無店家,我常憑著飼料桶和餿水桶來找豬舍,飼料桶高聳好認,遠遠一望即知,且這樣的豬舍都略具規模,至少一兩排;餿水桶臭氣四溢,幾十公尺內循著這具辨識度的氣味,看到低矮簡陋的木造或磚造房子就是豬舍,小小一間裡面不超過三十隻豬。

不過,我曾經錯認過一次,站在豬舍外大喊請問有人在嗎?請問你們是不是養豬?打開門的是一對年老夫婦,一眼看盡全副家當,非常簡陋的起居用品擺在豬舍裡就成了房間,他們操著外省口音,要我進去坐坐喝茶,說他們並沒有養豬,附近養豬的那戶在哪邊哪邊,我離開的時候,門口的餿水桶縈繞著蒼蠅。

吳先生的地址在二結村,一個在颱風時屬於土石流紅色警戒的偏遠地區,他在電話裡說,你從國小分校一直走,過了一座橋下來,我就在橋旁邊。

這天雖然出太陽,山上的風還是吹得我鼻水直流,繞來繞去我很確定我根本找不到他說的那座橋,於是又跟他約在國小分校等。

來帶我的是一位中年女子,沒有招呼沒有點頭,光憑眼神她就確定我是她要等的人,將機車調頭催了油門就走,原來,一直走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走,橋在一個我未曾到過的遠處,她的機車180度轉入橋下,騎了一段非常泥濘的河濱地,眼前是他們的豬場與住處。

鐵皮搭建的豬舍裡至少有一百隻豬,沸騰的大鍋裡滾著廚餘,灶裡燒的木材混合著加熱後廚餘的味道充滿整個橋下涵洞,甚至蓋過了豬屎味,我就在這樣的味道當中,聽吳先生解釋他的廢水排放都是處理過的、絕對不會影響環境、也沒有鄰居會抗議等等,想必已經有環保單位來關切過,而且方圓十里之內根本沒有鄰居,只有抬頭可見的滿山墳墓。

我跟他說我是獸醫,只負責傳染病相關和一些形式上的業務,以後請互相配合。他像是遇上同道中人一樣豪邁地拿出檳榔問我要不要,然後邊嚼邊說,我養豬養好幾年了,以前養豬多好賺你知道嗎?可是就是累啊,都沒有休息,用體力用精神去換的,後來我小孩出生了,我跟人家去做生意,去大陸,哎呀不要提了,沒有賺到錢還賠了幾千萬,還好我還有這門技術,你不要以為養豬沒什麼,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的,我兒子現在也失業,我勞保退休金只有一百多萬,一家人要怎麼辦?

吳先生的兒子站在旁邊,不時跟著點頭搭話假裝老成,我猜他的年紀也許比我略小一些,早早闖蕩社會經歷風霜的勞動份子都會在臉上留下痕跡,「要是能找到工作,誰願意養豬呢?」穿著一身工作服與雨鞋的他在父親面前說。

我騎著車在泥濘中,沿著原路回去,從橋上俯瞰,這一家三口棲身的小屋比兩排鐵皮豬舍更不顯眼。

吹著風我感覺輕鬆,在他們面前實在不知道該呈現什麼姿態才好,我希望我眼裡的理解不會被誤會為同情。在河邊養豬的辛苦我不能也不願去體會,可是,關於決定或被決定走回頭路、關於重操舊業、關於勇敢地嘗試許多最後還是只能憑最初的技能去謀生,我知道那是什麼心情。

 

2010年1月26日 星期二

虎唬哈嘻 哈士奇妹妹全新出發


新的一年應該有些什麼值得期待 值得昂首闊步迎向前去

如果新的沒有來 那就先把舊的拋去吧

森林裡的哈士奇妹妹經過三個多月的治療
已經走出悲情 遠離病痛 宛若新生


銘謝吳醫師大德的妙手回春 傷口癒合得超完美 粉嫩粉嫩







增胖後的哈妹妹已經能跑能跳 能吃能玩能撒嬌能聽話 能乖乖上廁所囉






會翻過來撒嬌







眼神一樣柔情似水喔






是一個乖寶寶喔











等吃飯要乖乖坐好



我很乖,快帶我回家吧!




有意願認養者請仔細考量自身狀況,
來信詢問 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