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起,敝公所的報架上就不再出現那家報紙了。
不是剛好被誰收起來或帶回家看,而是從此就不再訂閱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更加確定這件事,而經過我明查暗訪得知,停止的時間點也不是十一月一日,而是剛好就在該報文學獎揭曉的那天。
這難道是怕我觸景傷情嗎?(不會的,連停車位都搞不定的機關哪這麼貼心)
這難道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嗎?
why?why?why? why me? Why not me?
落選的不只有你一個,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但不太管用,而且聽起來像廢話。
停訂的報紙也不只那一份,我發現最近連中國時報也不見了,我發誓我並沒有投今年的時報文學獎,所以不會因為落選而詛咒它,更不會因為它的副刊未曾錄用我的文章而使用念力讓它的副刊味同嚼蠟,也許只是因為,敝公所的人比較喜歡看工商時報而已。
得獎是運氣,不得獎也是運氣,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然後就此展開無限迴圈的牛角尖,為什麼我運氣這麼不好,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寫作的人多的是,努力寫作的人也多的是,你不知道輪盤轉啊轉,跳動的珠子會停在哪一格,「機會只給準備好的人」這又是另一句陳腔濫調的廢話,不過,也只能繼續努力,除了努力還有別的選擇嗎?放棄是一種選擇,但我還沒灰心至此。
這也許是郵局辦事員的陰謀,我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當她看著掛號信封上的「短篇小說」「劇本」幾個字,露出奇怪的微笑然後對我上下打量,我就該懷疑她有綁架這份稿件的意圖。
也許她隱身於這規律穩定的工作只是為了支持自己的創作,寫了好幾年但從沒得過獎,於是只要看到信封上標明投稿的郵件都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丟到碎紙機裡去,少一個競爭對手是一個,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哼。
也許她在百無聊賴、打完毛線剪完頭髮分岔之後還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不小心將稿件的信封撕開,不小心看了開頭幾句、幾行、幾段,哎呀怎麼會有這麼精彩的故事實在比郵局人生好看太多了,她忍不住把整篇小說整個劇本都看完,還拿回家給左鄰右舍、娘家以及婆家的親戚、還有練法輪功的同修一起分享,從村子的街頭傳閱到巷尾,稿件被翻得爛爛的最後還拿去資源回收。
也許她只是忘了帶腦子來上班,把這份郵件歸到航空類,它搭飛機搭到了北海道,日本人根據上面的漢字與郵遞區號又將它送回台灣的釣魚台,剛好有艘漁船到那裡捕魚,船長感應到了這份郵件裡蘊含的殷殷期盼,將它帶到台北某個郵筒投入,但不幸的烏雲正好籠罩在這郵筒正上方,莫名其妙地降下了超級豪大雨,水淹沒了整條街道,也將稿件泡成一團紙漿。
而事實是,這中間任何一個環節都沒有出錯,稿件確實送達了,也確實落選了,證據是主辦單位寄來頒獎典禮的邀請函,我很想知道有哪個落選的人會共襄盛舉地去看別人領獎呢?
事實是,郵局辦事員只是多看了掛號信封上的那幾個字幾秒鐘,然後對我微微笑,一種並非出自嘲笑八卦或什麼的微笑,只是對熟客的友善笑容,這是第幾封從她手上寄出的投稿郵件了呢?今年一整年,我投出了N份稿件,從引頸期盼到惶惶不可終日,這一年只剩一個月,開獎完畢,全數槓龜。
我當然希望自己像個運動員一樣瀟灑,像個習武之人一樣鞠個躬,然後承認技不如人明年再來。
我當然希望明年的N值會更大一些,功力與技巧更勝此時,能夠看清楚不足與可能,知道這些時間並不是虛度,知道所有練習都是累積。
我當然希望可以快一點被看見被肯定,即使看著這些文字的誰心裡想著就憑你還早呢你還得經過許多磨練。那麼就讓我被磨練吧,就讓我一直相信這一天或遲或早,終將會來臨。